别巷

【P12】末日残响（一）

私设多

OOC预警

       这是风暴开始的第二天，也是12在废土中寻找巨蜥的第四天。

       废土的夜晚总是死一般沉寂，12本可以蜷在战车里好好歇息一晚，可风暴愈来愈烈，吹得老旧的车窗呼啦作响，沙石雨一般打在生了锈的铁皮车顶上——他从没见过雨，12只是听说过，废土的每一个人也只是听说过，从北区年纪最长的老人口中听说过。可老人也从没见过雨，他仅从发脆的残破书页中知晓，把风暴中的沙石换成净水，就成了雨。

       下雨了，好好睡吧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脑补能力一向很强。12甚至听见了云层里的雷鸣，只是这响动似乎过于真实，雷声越来越近，终于落在了头顶。12猛地睁开眼，剧烈的轰鸣在车顶再次炸开，一只蝎螯冲破铁皮落在眼前。12很快认出这是只A级毒蝎，从螯钳的大小来看，这家伙至少也得两三米长。他骂了句脏，翻身藏进座位下，躲过从另一边砸下来的蝎螯。车身被毒蝎牢牢抱死，手臂粗的蝎腿硬得像钢筋一样，12连踹几次车门都没能撼动它分毫。

       两只蝎螯卡在铁皮中动弹不得，12趁机爬向驾驶舱摸出座位下的猎枪，在他上膛的同时蝎尾冲破了挡风玻璃，直接冲着他身后喷了一大股毒液。12闪身躲在椅背后边，才幸免沾上液体，方才蝎刺离他的后脑勺仅有一寸的距离，听着皮质椅套因腐蚀发出呲呲的声音仍心有余悸，好在脑袋被灌入车舱的冷风吹得清醒了许多，在蝎尾抽离再次刺向他之前，举起猎枪朝车顶迅速扣动了扳机。

       今晚的战斗在一声枪响中结束，以12dora的存活告终。

       猎枪的后坐力险些把12掀翻过去，右肩的肩窝里满是紫红的淤血，不过没有压上玻璃碎渣已经是万幸了。蝎腿在个体死亡后才终于松了劲儿，12得以踹开车门来到地面。毒蝎的身体被轰了个窟窿，从黑黢黢的洞里流出粘稠的蓝绿色液体，腥臭被风吹散了些，但还是足以令人作呕。

       好在12早已习惯了这种气味，他取出玻璃瓶装走毒蝎最值钱的毒液，又砍下蝎针用布裹好。除了战车上多了三个窟窿以外，车后挂着的中型水箱也在混乱中被蝎尾刺中，净水流干了大半，只给他留了一点混着毒素的黑褐色液体。

       每个生在这个时代的人类都心知肚明，要在风暴中的废土行进，没有净水最多只能熬过两天。

       12在漫天黄土中找到他的猎物时，已经是十五个小时后了。残破不堪的战车悲鸣着爬上最后一座小土丘，排气管突突地喷了一串黑烟后便泄了气，油箱在长时间的行驶中终于见底。

       12眯着眼睛再次确认那个黑影的位置，武器检查完毕后决定就此下车，徒步靠近巨蜥。

       生活在废土上的生物大多都是辐射影响下的变异种，但这只却比数年前袭击补给站的巨蜥还足足大了一倍。

       12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有着暗红色天空的傍晚。他结束废土探索后回到血流成河的补给站，他的朋友，亲人，每一个他能叫得上名字的人，都变成了那只冷血怪物的果腹之物，连一点肉渣都没给他留下，只有温热的鲜血向他证明，这里有人活过。

       强烈的血腥味灌满鼻腔，冲向颅顶，12踏着鲜血，红着眼睛冲向趴在废墟中大快朵颐的巨蜥。进食被人打断，黄绿色的细瞳转了过来，找到不知死活的打扰者，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口扑向新鲜的腹中餐。

       左轮子弹在废土探索中只剩下最后五颗，12闪身躲过从左侧挥来的利爪，在废墟中滚了好几圈，爪子才堪堪落在脚边，厚石板瞬间被一斩两段。他向巨蜥的脑袋连开两枪，可左轮的威力却不足以穿破怪物坚硬的鳞片，子弹被全部弹开，擦过侧脸留下了一道血痕。

       12朝地上啐了口吐沫，踉跄着后滚翻躲开下一次攻击，举起枪瞄准巨蜥的双眼，两发子弹，无一落空。怪物瞬间发出刺耳的吼叫，似乎是痛苦极了，胡乱地甩着前肢和粗长的尾巴，把补给站仅剩的仪器桌椅也全部毁掉扫入废墟中。

       他还剩一颗子弹。12从腿箍边侧摸出小刀，从废墟中翻出一段钢筋，把衣服扯成布条将小刀绑在钢筋的一端。12躲开胡乱挥舞的前肢，面对巨蜥毫无规律的攻击，很少有人能够完全自保，腹部被尖利的爪子划开皮肉，几乎都能瞧见内脏。伤口在剧烈的疼痛下几乎麻木，12咬牙哽住喉间的乌血，用钢筋撑起身体继续缩短距离，将组装的长枪狠狠扎入巨蜥的上颚，又一脚踩住下颚，强迫怪物的嘴巴完全大开，他拿着枪，把手伸进沾满了同伴的血肉的口中。

       枪声响起，怪物停止哀嚎。

       12甩了甩手，仿佛再次感受到被巨蜥的血裹了满手的黏腻触感。从那之后他很少再使用冷兵器。他重新端起枪，顶着风暴向他的猎物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巨大的黑色身影匍匐在废土之上，12把兜帽拉得更低了些，弓着身子来到离它十米开外的地方。假寐的巨蜥迅速发现了领地的外来者，张开眼睛的同时被人用弹药击中，激烈撞击后在它脑袋边上猛地炸开，炸药的碎渣狠狠嵌入脆弱的眼瞳中。

       巨蜥吃痛，愤怒地嘶鸣起来，粘稠的恶血从眼眶流出，眼前模糊一片，倒是没瞎，但也足以看见12的身影。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，12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，巨蜥却迅速爬到了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怪物靠着强壮的后肢和粗尾站立起来，仰着脖子向后倾倒，又狠狠向前落下，它想把12直接压扁。好在12反应足够快，开枪也足够精准，在巨蜥露出脆弱的软腹时，他便向着巨蜥的脖颈和胸膛连开数枪，把灰白的皮肤打穿。

       巨蜥重心不稳歪倒在了12身边，巨物落下的冲击竟直接把他掀飞。巨蜥还没有死，但它的忍耐能力比12想象中的还要强。12刚从强烈的耳鸣中缓过神来，还没来得及起身抖落黄土，睁眼便是巨蜥硕大的脑袋，半瞎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12不由得屏住呼吸，脑袋里走马灯一般回放着那个补给站的断壁残垣，想要甩开脑子里的杂念抬起枪来，却在方才的撞击中碾上了麻筋，以及强烈恐惧的作用下手臂竟脱了力气连枪都没能拿住。

       巨蜥朝他张开散发着恶臭的血口，12认命地闭上眼准备迎接生命的终结。怪物却开始哀嚎，伴随着陌生的人声：

       “开枪！”

       12猛地睁眼，一把幽蓝的长剑穿过巨蜥的上颚，一身黑衣的男人骑在脑袋上，巨蜥正摆动头部想把他甩下去。12慌乱却冷静地用左手拿起枪支，向黑洞洞的喉咙里连发两枪。

       神经在冰凉的刀刃贴上脖子时再次绷紧。这人是赏金猎人，12想着，赏金猎人不会比那些怪物对人类抱有更少的敌意，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。赏金猎人的数量急剧减少，往往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残杀。

       狂风卷着尘土拍在脸上，粗粝的沙石把裸露的皮肤刮得生疼，兜帽早在一开始就被风掀开，他晃晃脑袋都能抖出一个小土堆来。但赏金猎人显然不会给他甩去满头沙土的机会，蝴蝶刀紧紧贴在脖子上，再用力半分就能要了他的小命。

       “呃……这位兄弟，”12希望这次碰到的是个讲理的赏金猎人：“这巨蜥怎么说也是我先看见的，咱俩各取所需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   男人没有回答。强烈的压迫感使他不由自主却仍然小心地吞咽着口水，以防喉结主动蹭上刀刃见了血光。男人钳住他之后就再没其它动作，二人离得极近，12听着耳旁有些急促的呼吸，暗自探向口袋里的布团，刚捏上蝎针的末端，男人却突然开了口。

       做赏金猎人这一行免不了吃土——字面意思——他们大多患有或轻或重的咽炎，干得久了呕血都会变成家常便饭。12好歹也算见识过这人的身手，能在他和巨蜥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干脆利落地击中巨蜥的要害，怎么说也是个S级赏金猎人，在荒漠中摸爬滚打的年月绝不会比他少。可他的嗓子却只像是被烈日蒸干了水分，喉咙冒烟才显得粗粝沙哑，与之外形不符的温吞嗓音从他脑袋后边响起。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当家？”

       兜帽下露出一缕粉色长发。

       在他的记忆里，粉毛的赏金猎人只有Api这么个人，他们互相认识还是五年前的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粉毛……不，pi把长剑从巨蜥的上颚拔出来，甩去上面的血液，又打开它的嘴巴，砍下最长的一颗尖牙收好。

       “巨蜥的牙又不值钱，你要它干嘛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纸上只让我干掉它，牙齿是用来领赏的，这家伙好像祸害了不少补给站。”pi说着掏出包里的玻璃瓶，回头瞥了眼12：“唾液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？嗯……”12挠挠头，巨蜥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唾液了，每个狩猎巨蜥的人大多都是冲着这个来的。但被人一眼识破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，12没话找话想掩去尴尬：“你现在属于……不是，你加入帮派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有。”从巨蜥那边传来闷闷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还真是一点没变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不也一样。”pi把装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瓶扔给12——唾液是缓解变异药剂的重要成分——他的手下还在等着它。

       风暴渐小，天完全黑了。他们在战车的背风处燃起火堆。pi奢侈地取了两个黄豆罐头在火上加热，又分给12一块干硬的黑面包，一壶水。12把黄豆抹在面包上，充分咀嚼后就着净水咽下，满是餍足地长出一口气，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这么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后，pi掏出方才挟持他的蝴蝶刀，用随身携带的磨刀石仔细打磨着——这把刀的确是钝了，12摸摸自己的脖子，没有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就是证据。

       “几年没见你怎么也开始玩脏的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pi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，似乎对这个问题很不满意，他偏头睨了一眼12：

       “拜你所赐。”

       12接住他抛过来的蝴蝶刀单手甩开，刀刃被打磨过上百次，刀身也并不光滑，末端的触感更是违和，借着火光才堪堪认出上面刻着『12dora』的字样——这是12的习惯——他藏在腿箍外侧的，和手中这把完全一样的老式蝴蝶刀也有这么一枚刻痕。

TBC